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习惯阅读的人,根本不需要书单|专访叶子

时间:2023-06-28 18:09:56    来源:周刊

《我在岛屿读书 第二季》剧照。

✎作者 | 许峥✎编辑 | 萧奉


【资料图】

让作家、教授、评论家,开一份书单,找出一条阅读脉络,是很多读者想要得到的“答案”。

但阅读往往不是一条直挺挺的道路,没有一条适合所有人的路径,它曲曲折折,可能跌宕起伏,可能充满发现。用文学教授叶子的话来说,阅读是“玄学”,很难说得清其中的奥妙。

尽管如此,听读书人谈论阅读的秘密与经验,还是让人受益。2023年6月,《我在岛屿读书》第二季开播,叶子与苏童、余华等作家一起来到了珠海东澳岛,继续尝试谈论阅读这门“玄学”。

南京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叶子出生于1984年,江苏南京人。曾祖父是叶圣陶,祖父是编辑家叶至诚,父亲是作家叶兆言,她从20世纪80年代的童年开始,就在家族的藏书中漫游,辨认种种刊物、剧本、小说的样子与奥妙,坐在文学餐桌的另一头,与家人共同讨论、品尝、拉锯。

后来,她观察大量的翻译小说,研究《纽约客》,为它做一系列清楚的回溯,翻译玛格丽特·阿特伍德与安吉拉·卡特,选择做文学的研究者,而不是瞩目的被研究者,一面读,一面编写无数长、中、短篇的枝干。

她在文论中指出,“短篇小说的写作,有时只需要一种孤独的情绪,像北岛的一字诗——《生活》:网——那样编织出密不透风的网笼;有时它只需要一种暧昧的象征”。

作为读小说的人,她会用阅读与想象编织出什么样的网笼?她如何读书,又如何通过阅读去想象生活?

以下是叶子的回答。

叶子。/陈强摄

阅读是一个挺私人的事

硬核读书会:你每天都有固定的阅读时间吗?最近在阅读哪本书呢?

叶子:阅读就是我工作的一部分,所以很难说我的阅读习惯如何,无论我是备课还是写论文,抑或是翻译,都和阅读紧密捆绑。

我最近看的印象比较深的一本书,是《Endpapers》,2021年出版的一个家族回忆录。

《Endpapers》

Alexander Wolff 著

Atlantic Monthly Press,2021-3

其中就谈到Pantheon Books(万神书局)的历史。谈到这个图书公司,是如何在战后美国成为一个经典的翻译文学厂牌,在大西洋两岸的文学流动中,成为欧洲作家最信赖的出版商。

其实也补足了一些我的知识盲区,因为以前总是看到Pantheon Books,但对背后的翻译出版的历史没有特别关注过。我还读得挺开心的。

硬核读书会:你作为大学教授,会给学生定下必须达成的阅读量或书单吗?一般是多少?

叶子:我很少给学生开书单,因为读书这个事情是想读什么就读什么。书单像一个任务,有“本数”的限制,规定了一个体量,而读书可以不受限制。

我的学生都非常优秀,他们也不太需要我开书单,读书都特别快、特别广,阅读量已经让他们的视野很开阔了。甚至有的时候是学生给我开书单,说老师你应该读这本书。这本我还没读完,他们就又推荐下一本了。

如果进入了一个读书的良性循环,习惯阅读,也就不需要书单了。

硬核读书会:一个并非出生于书香世家的小孩,是不是只能依赖机缘巧合的指引才有办法成为一个读书人?

叶子:当然不是。

我觉得阅读是一个挺私人的事,该关起门来做。亨利·米勒说他最好的阅读体验,都是在厕所里发生的。其实也是在讲,阅读是个人化的,是私密的。它是你自己的事情。

就像吃饭不需要别人指引一样,阅读也是一个特别自然的事,我更倾向于抛开点评的辅助,不是它说哪个菜好,我就要点哪个菜,而是依照自己的直觉,允许自己有试错的成本。

《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》剧照。

硬核读书会:你在文论中提到过,像《纽约客》的订户,“主要集中在富裕的、受过良好教育、事业成功的人群”,那么你认同“文化是少数人的精神活动”吗?

叶子:我记得《纽约客》创刊时,宣称“我们这本杂志不是给Dubuque老太太看的”,Dubuque是爱荷华一个很小的城市。《纽约客》不明智地、很轻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。

《时代》周刊是它的竞争对手,立刻就在下一期的封面放了一个老太太坐在摇椅上阅读的肖像。

原本《时代》周刊的封面都是政治人物的肖像,但它为了调侃《纽约客》的自命不凡,就真的虚构了一个来自Dubuque的老太太,让老太太讽刺回击——

我知道《纽约客》的编辑们是文学精英,他们应该明白,乡下习气再俗,都俗不过没有礼貌的都市人。

这说法多妙,大都市的坏品位就不是坏品位了吗?

《纽约客》是一本好杂志,也因为它懂自嘲、懂幽默,知道反省那种自视精英的态度。这或许能回答你刚刚的提问。

《纽约客》杂志封面。

硬核读书会:你在文论中摘录过李翊云的一句话,她说“文学是无法改造世界的,也许改造不了才是文学不死的原因”,你觉得我们仍然要孜孜不倦阅读文学的目的是什么?

叶子:我同意文学改造不了世界,改造世界的是其他学科,是医科理科工科商科,这些都是维持生命必要的,也实实在在改变世界的学科。

但文学是面向内心世界的。文学的美,文学的爱,是用来改变你自己的。

硬核读书会:生活中可以没有阅读吗?

叶子:蒙田说:我的良知只约束我自己,别人由别人的良知去约束。我希望我的生活里,能一直有阅读,但别人的生活,只能由别人去操心了。

我最早的阅读启蒙来自刊物

硬核读书会:你在《“短故事”的游戏》中提到,“互文是最具普遍性的现代文本方式……一个强有力的创作者,往往也是一个强有力的借鉴者”,你作为读者是否也会经历这种类似的感受?比如在某本书中牵引出另一本书的互为印证和联想。

叶子:互文这个话题很有意思。对于读者来讲,互文的乐趣来自于寻找和作者共有的阅读经验,是一个挺有游戏感、挺有乐趣的事。

它可以是读者和读者之间的交流、作者和作者之间的交流、作者和影响自己的作者之间的交流。

《时时刻刻》剧照。

硬核读书会:有时候,读者面对翻译小说会有一种天生的谨慎,因为它换了一种语言,某种程度上算是换了一个写作者,就像你说的,“是去到一个之前没有去过的地方”,你会给读者什么样的建议去挑选一本好的翻译小说?

叶子:我是一个比较不在乎译本的人。出于上课的需要,我可能会挑一个更合适的译本,但平时阅读翻译小说的时候,我其实没那么介意,不会在各个译者间精挑细选。

这不意味着译者不重要,我对经典译本也心怀感激。只是我想多看、快看,不被译者挡在某本书之外。

我自己也做翻译工作,所以内心深处对译者有共情。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语言习惯,有时真的未必一个译本就比另一个译本优秀多少。一本书被辛辛苦苦翻译出来,可能随口的一句评价“译本太烂”,就让它少了很多读者,挺可惜的。

除非你会很多很多种语言,否则你永远需要翻译。

阅读译本的时候,我比较少去想“这句话翻得准不准确”“这个词翻得好不好”“译者的语言习惯好奇怪”诸如此类的问题。

尤其读英译小说,现在大家英文都不错,看译文忍不住就会想“这句话它可能原文是什么”“怎么译者连这个都译错”。但如果总给译者挑错,阅读就断断续续,总在做判断。

我还是抱着一个比较宽容的态度,希望自己能快速把握一本书,尽量不让译者成为我的障碍,把他看作是带我进入一本书的向导。

硬核读书会:你在文论里提到《纽约客》对任何文学文本都敢于拒绝和承认,对你来说,什么样的书你是拒绝承认的?或者说,你是如何确立自己的文学品位的?

叶子:我觉得“品位”这个词有点奇怪,不如聊聊我对报刊的兴趣是怎么来的。

其实我们这一代人的学业压力很大。在我自己的成长经历中,没有什么时间读闲书。虽然家里有特别多的报纸和杂志,但如果偷着读被发现,一定会被喝令说,你怎么在看报纸。

可能因为报刊的生命周期短,所以我无法在紧张的日常中,分一点时间给它。一直到现在,我看报纸和杂志,还忍不住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。

但现在我对报刊的巨大兴趣,也恰恰来自于它们是一期期来,又一期期成为历史,来自于这种短暂、当下、不断被更新的感觉,它们和书是不一样的文本呈现。

所以,谁知道呢,阅读的拒绝和承认,也是会有变化的。

《天才捕手》剧照。

硬核读书会:你会有意识地培养你女儿的文学审美吗?

叶子:其实很惭愧,我对我女儿在这方面是很疏忽的。工作忙也算是一个借口吧,我们亲子共读的时间很少。可能也因为我还不太懂得,如何用孩子的口吻,平等和她说话。

孩子永远不会顺应你的选择,我以为她会喜欢的故事,她一定没兴趣。她特别喜欢的故事,我又会觉得这有什么好读的。

不过,也有特例,比如《小王子》,还有福克纳唯一的童话书《许愿树》,我们都是两三天读完,读完还愿意再读。

《许愿树》

[美] 威廉·福克纳 著,Yich‍en 绘,五月 译

后浪 |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,2022-5

在不在岛屿上,都能读书

硬核读书会:假如阅读抱有明确的功利目的,比如为了知道嘴皮子厉害的秘诀、为了窥视首富的商业手段、为了查询某些信息,那它是不是跟我们刷手机的动作也没什么两样了?

叶子:谈阅读的目的,可能把阅读过于理想化。

对于致富或营销,阅读肯定不是最好的学习途径。阅读带来的收获是不能去预判的,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影响我。这种“影响”没有保质期,不知道哪个时刻会发生,这也是阅读奇妙的地方。

不过学生也经常有困惑,读书这么好玩的事,用来写论文、交作业,好像书是电器,只拿来用,也挺没劲。

但我想,阅读“有用”也没那么坏。能让阅读不白白流逝,跟它产生交互、留下点什么,这个过程也蛮有意思。能“用”到一本书,能对一本书有自己的思考,本身也挺愉快。

《正常人》剧照。

硬核读书会:有时候,阅读不等于记住,看过的书籍过一段时间就会忘记,甚至连人物的名字都想不起来,这代表“书都白读”了吗?

叶子:你可能读完就忘,但没准过一段时间,你又想起点什么,这些都是随机和偶然的。

阅读的记忆,说起来像玄学,也说不清其中的奥妙。它蜿蜒曲折的,不是一条直挺挺的路。

硬核读书会:《我在岛屿读书》这档节目选择了一个非常好看、休闲的岛屿,作为我们阅读的背景,那是否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,都市与繁忙的工作有削弱我们阅读热情的可能?

叶子:坦白讲,阅读的竞争对手太多了,它的敌人都太强大,短视频、电影、电视剧,或者哪怕跟别人聊天、吃饭,都会让我们觉得更休闲更放松。和阅读相比,我们的本能一定更倾向于去干那些事。

所以阅读的自我驱动完全在个人。想读书就会去读,无论放松还是紧张;要真是不想读书,再放松,再悠闲,也未必会读。

《我在岛屿读书 第二季》剧照。

硬核读书会:参加《我在岛屿读书》,你会跟父亲交流录制经验吗?

叶子:我爸参加完第一季,回去和我说,一上岛就游泳,游了两天泳,就结束了。我现在感觉被骗了,哪有这么轻松。

他也感叹过剧组的庞大,说半个飞机都是摄制组的人。我当时觉得太夸张,来了以后发现真是这样,可能一架飞机都不够。

录节目对我来说是全新的体验,像坐过山车,忐忑,魔幻,每天都很欢乐,也希望大家能喜欢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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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丨许峥

编辑丨萧奉

校对丨杨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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